刘昭医生和朋友们

彼时朋友患了重症。我去探她时，已做了三次化疗。去之前，心下很是难过。想象她必定面色苍白，如果再没有了头发，原本眉清目秀的一个人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然而见到她时我却大吃一惊。她看上去不但气色如常，头发也完好无损，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聊起来才知道她之所以没有化疗常见的一些副作用，她认为完全归功于她一直跟着一个中医在吃中药。这个中医就是刘昭。

初会刘昭，未见其惊人之处。望闻问切，与其他中医并无二致。当时印象很深的倒是在他的诊室见到的情景。坦白地说，你不能称那为诊室。一方斗室，热闹非凡。有互相聊天的，有喝茶的，有讲电话的，有跟刘昭高谈阔论什么佛法的。这些人多数应是患者，这可以从他们身上各处扎的针或是手上拿着一根火棒炙烤敷药处判断出来。本来陪我去看病的先生居然把我晾在一旁，任刘昭给我把脉诊断，他同另外一个人围着一盘围棋厮杀起来-后来先生跟我说，在他出于极劣势的当口，一个女患者杀将出来，三下两下为他解了围。因为中医的看病周期较长，我相信我在这几个月治病的过程当中一定见过这位女中豪杰，而且极有可能相谈甚欢，遗憾的是一直不知道其中谁是，这是后话。我的那个朋友戏称刘昭的诊室为茶馆式诊所, 倒是十分贴切。原本情绪低落的病人，一旦踏入这里，立时三刻便会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感染，心情变得愉快起来，这样的情绪，对治病当是有益无害的。常常也约略听到病人对他倾吐心事，似乎他同每个病人都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就连我家只去过三次的先生也看出了些端倪，说刘昭的诊室更像个心理咨询所。至于我自己，因为羡慕刘昭作的诗对仗工整，偶尔也把我诌的诗给他评判。大概是时刻谨记照顾我这个病患的心理，他对我写的东西总是赞美有加，倒是满足了我的虚荣。虽然信仰不同，某次向他讨教“千江有水千江月”这一偈语，引出的一句“无我无人观自在，非空非色见如来”竟让人心里澄澄澈澈，明明朗朗起来。 我极少听到病人（包括我自己）称呼他为刘医生或刘大夫，大家都是刘昭刘昭的对他呼来唤去。病患之间厮混成这样熟的关系，也算罕见，所以我谓之第一怪。

刘昭的第二怪是其所用药物之怪。中医大抵上可算作国粹，国粹最经典的产品便是汤药。对于中药的印象，以我十几年看中医的经验总结有二：一是药汤苦不堪言，二是每天一泡二煎三煎的煎药过程十分繁琐。然而我屡被告知良药苦口以及如此煎法如此喝法才能更有效的治病。所以，我从未想过会有别的简单一点的煎法或更易下咽一点的喝法。不过，这一段跟着刘昭看病，发现吃他的药与我以往的经验刚好背道而驰。首先，我再不用每天自己煎药了。 每一个疗程的药 （无论是45天或90天的），刘昭都会一次性给煎好。煎出的药也不再是药汤，而是一种胶体的药膏。我曾自告奋勇的帮忙煎过这种药，这次的帮忙体会到这种药膏的成药过程十分耗时费力。我和我先生只是帮忙最后一道工序，即把煎出的药汤进一步熬成药膏。因为中药忌糊，而这种药膏又极粘稠易糊，所以，我们必须轮流用一个扁平头的木铲顺时针方向贴着沸腾的锅底不停的搅动。那一次，我们总共搅动了了三个半小时。说实话，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该如何完成这种单调机械的工作。药膏煎好以后，会被倒入密封的罐子里，然后放入冰箱冷冻起来。每天晚上舀出两勺放入冷藏层，第二天早晚各吃一勺。对于我来说倒是十分的省事了。今年圣诞去Montreal四天，也把药带上了，并没因为出门在外而耽搁了吃药，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这种药膏在灯光下看上去平滑闪亮如丝，颜色像足巧克力。其口味也很奇特，恰如其颜色予人的想象力，味道介于巧克力的腻甜与咖啡的香苦之间。说甘之如饴略嫌夸张，但于我，再也不用捏着鼻子屏着气的喝药了。

刘昭的第三怪当属其配合疗法之怪。过去看中医，只是定期号脉喝药而已。刘昭看病，只要一喝上药，每周还必须要做至少三次的针灸和艾条炙烤，说是可促进药物的吸收。初初我并没把针灸当回事，所以去的并不积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刘昭倒是比我急，每每打电话来催的时候，我总想起皇帝不急太监急。那是喝药后第二次女性周期的第一天，虽然白天吃了两粒芬必得，仍觉腹痛难忍，下班后便直奔刘昭那里。我一共挨了五针，左右小腿各两针，眉心一针。右小腿内侧的那一针扎上后，瞬间疼痛中直觉一股暖流顺着腿部直冲到小腹，难受了一整天的小腹立刻舒坦，疼痛顿失。后来我常常想，不知金庸常说的任督二脉被打通是不是这样一种舒坦的感觉。那一天刘昭又给我拿了一小瓶看似胡椒粉的药粉要我用艾条炙烤，每次烤完后小腹便舒服一些。这一次的女性中期倒没有以往那么难过了。只是我一直觉得刘昭下针的部位给我一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我明明是肚子疼，针灸的部位竟然在离腹部大老远的小腿和眉心。最怪的是我过去接受过腹部的针灸治疗来治疗腹痛但未见效，而这种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扎法居然效果明显，这就是我所谓刘昭的第三怪。

到目前为止，我已在刘昭这里跟了近四个月。同以往数年看过的数次中医相比，这一次的疗效是最好的。四个月前我每次的女性周期第一天要吃四粒芬必得止痛，有时第二天还要吃上一到两粒，而且第二天只要不上班，在家均以卧倒度时-非享受型卧倒而是腹部极难受不得不卧倒。上一次的女性周期，第一天只吃了一粒止痛药，第二天非但没有吃药，还准备了晚饭遛了狗。这种美美的感觉是我多年不曾享受过的了。最欣喜的是纠缠了我多年的失眠症在喝药后没多久竟然不知不觉的消失了，这可谓意外之收获。就只这一点，我便不得不信刘昭之怪必有其怪之道理。

较之于医术的怪异而言，佛教徒刘昭的个人生活更富传奇及精彩。这样好的素材不应错过，所以，已拟好了下一篇的题目，就叫做“有故事的人—刘昭”